东汉末年,天下大乱,群雄并起,众位豪杰纷纷登上历史舞台,其中袁绍和公孙瓒就是最先登上舞台的两位。尽管是同台表演,但是二人是前世无冤,近世无仇,而且二人的根据地也没有重合之处,为何二人最后水火不容,兵戈先见呢,这话要从头说起。
公孙瓒,字伯珪,出生在幽州辽西郡令支的一个贵族家庭,他有着让当时大部分人羡慕的贵族身份,这对他以后的工作和事业都有极大的帮助,只是还有一些遗憾,那就是他是家里的庶子,在那个嫡长子继承制的社会里,想世袭祖宗的官爵几乎是不可能的,甚至连“孝廉”和“茂才”都难以被举荐,公孙瓒就是这样不幸的一位。但是公孙瓒并没有因此灰心丧气,他坚信一个事实,那就是是金子总会发光的,不久他的机会来了。
他凭借俊朗的帅哥形象,加上声音洪亮嗓门大的优点,很快得到了当地一把手太守大人的赏识。太守大人不但让他做了自己的东床快婿,而且公费派遣他到卢植门下深造进修。于此同时,后来成为一方诸侯的刘备也拜在卢植的门下,公孙瓒和刘备在卢植的门下做了两年的同学。这一步也是公孙瓒发迹的起点。
只是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。当年的太守大人—公孙瓒的岳父,已经换成了今天的太守刘大人。
一朝天子一朝臣,一代新人换旧人。要想获得新任刘太守的青眼,公孙瓒需要从头再来。
公孙瓒的确是金子,他又发光了,而且这一次更加光彩夺目。
不久,刘太守犯事了,作为犯罪嫌疑人被逮捕进京,听候中央政府处置。按照相关法律规定,原来的同事再不能与犯罪嫌疑人有任何接触。
但公孙瓒为了刘太守(这时候已经是犯罪嫌疑人),拿出业余的演技,装扮成赶囚车的马夫,一路照顾犯罪嫌疑人刘某的饮食起居,端茶倒水,嘘寒问暖,不辞劳苦,千里迢迢从辽西一路长途跋涉到了京城洛阳。
一个犯人,你说这么做犯得着吗?大多数人都不会这么做的。甚至有人认定公孙瓒这么做也就是一场行为艺术。
不过即便是行为艺术,这哥们也真舍得下本钱,太让人感动了。
更让人感动的还在后边。
到了洛阳之后,犯罪嫌疑人刘某的罪名弄清楚了,政府对他的处罚是流放到日南郡。
日南郡在什么地方?顾名思义,就是在太阳南边,确切点说是在今天的越南中部,那可是相当的远。最可怕的是越南那个地方,在东汉时代根本就是千山鸟飞绝、万峰人踪灭的蛮荒之地。被流放到日南郡的人,不论你原来从事什么职业,身世有多么显赫,往往意味着有一个相同的结果—有去无回。
如果这是一场行为艺术,那公孙瓒的表演也该结束了。流放的是犯人刘某,公孙瓒大可不必陪着去送死,而完全可以回老家去继续当公务员,前途还是一片光明。把刘大人一路悉心照顾到了洛阳,不管往日有多少往深情厚谊、峥嵘岁月,也算是仁至义尽了。
回去吧,兄弟你已经送得比较远了。
这次,公孙瓒的确出了洛阳城向北方走去。出人意料的是,他在不远处的北芒山停了下来。
然后,感动世人的一幕出现了—公孙瓒拿出祭奠祖先的祭祀用品,摆在北芒山上,向着家乡辽西的方向,扑通一下跪倒在地,双手捧起酒杯说道:“做儿子需要尽孝,做臣子需要尽忠,因此我应该跟随刘太守到日南去。此去凶多吉少,在此向祖宗辞别。”(昔为人子,今为人臣,当诣日南。日南瘴气,或恐不还,与先人辞于此)
公孙瓒说完向着遥远的家乡猛磕了几个响头,慷慨悲泣,转身而去,大有当年荆轲先生易水别太子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气概。
不要说犯人刘某,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人都被感动得稀里哗啦一塌糊涂,认定公孙瓒是举世无双的忠臣孝子(忠孝可是那个时代的普世价值)。
随后,公孙瓒跟随犯人刘某踏上了前往日南的不归之路。
但公孙瓒终究还是回来了,不只是他,犯人刘某也回来了。回来的原因不是日南的可怕只是个遥远的传说,而是在路上发生了意外—犯人刘某得到政府赦免,不用流放到日南去了。
此后,公孙瓒声名远播,很快被举荐为孝廉(可说是货真价实的一个),从此升迁之路一发不可收拾。
短短几年之内,当刘备还在漫漫人生路上无尽地漂泊的时候,公孙瓒已经受封都亭侯,拜为中郎将,成为威震北疆的“白马将军”,是幽州一带的实力派人物。
几年之后,一代猛人曹操惧怕猛人袁绍,而在这之前让袁绍有点怕怕的人,却是他公孙瓒。
从上面的事迹可以看出,公孙瓒是一个相当重情重义的男人。当年他与刘备的结交,可以说是人以群分的一个注脚。
刘备正是看准了这一点,才决定前去投奔公孙瓒的。
此时公孙瓒又刚好处在用人之际(请注意这一点),见到老同学后立即向中央政府上了一封表奏,推荐刘备担任别部司马。
这时的中央政府,随着董卓率兵进入洛阳,实际上已经成了董卓的政府。董卓看各地军阀不顺眼,各地军阀看董卓更不顺眼,但大家都是出来混的,互相要给几分面子。
董卓先给了公孙瓒面子,加封他为奋武将军,蓟侯。公孙瓒就不能不给董卓面子,有什么事就给董卓打个报告,但也仅仅是通报一声走个形式而已,事情该怎么办还是由他公孙瓒说了算。
因此,公孙瓒让刘备出任别部司马,董卓没有不准的道理—准不准刘备都得上任,不批准只能是自个打自个的脸。
别部司马不再是县尉一类不入流的官职,而是不隶属某一郡的相对独立的中级武官,每年年薪一千石(郡太守是两千石),与县令相等。
刘备在老同学公孙瓒的帮助下,从此事业更上一层楼,成为国家的中级干部。
刘备以亲身经历告诉我们,积累人脉是有好处的。
不过,吃人的嘴软,拿人的手短。刘备既然接受了公孙瓒的大礼,自然也要为老同学出力。
刘备给公孙瓒干的活主要是带兵与袁绍作战。
因为此时的公孙瓒,已经与关东诸侯盟主袁绍结下了梁子。
一块地埋下仇恨的种子
公孙瓒与袁绍结梁子,要从皇帝说起。
当时东汉政府的皇帝是董卓拥立的汉献帝刘协,刘协即位时只有九岁。皇帝是个不懂事的小毛孩儿,又是奸臣拥立的,所以有很多人不服气。
牛人袁绍就非常不服气。你董卓可以拥立皇帝,我袁某人也可以;你董卓拥立一个不懂事的小屁孩玩弄于股掌之上,我袁某人就正儿八经拥立一个有才有德的好皇帝,咱们看谁玩得过谁。
袁绍看中的皇帝候选人是时任大司马、幽州牧的刘虞。
刘虞的确是才华出众,德高望重。何况他还有着汉室宗亲的身份—上推五代就是著名的东汉光武帝刘秀(他与皇帝的关系可比刘备亲近得多)。
如果来一个民主选举,刘协VS刘虞,刘虞胜出的把握那是相当的大。
可是那个时代不实行民主选举,皇帝更是不能随随便便换来换去的。对于袁绍的提议,有许多人不同意,不少人很生气。
其中最重要的是两个人不同意,一个人很生气。
第一个不同意的人就是当事人刘虞。刘虞拒绝得大义凛然。正因为刘虞德才兼备,所以他一心忠于中央政府,于是义正词严地回绝了这个建议。当事人不同意,总不能霸王硬上弓吧?这就没戏唱了。
另一个不同意的人是袁绍的弟弟袁术。袁术拒绝得极其龌龊。虽然袁术冠冕堂皇地拒绝这个建议,其实他是心里藏着不可告人的小九九—自己当皇帝,所以不希望有一个明君出现。这件事为袁绍、袁术兄弟反目埋下了伏笔。
很生气的人正是公孙瓒。在公孙瓒看来,天下随便哪个人当皇帝他都没意见,唯独刘虞不能当皇帝。因为公孙瓒和刘虞之间结梁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(这件事我们到后边再说)。总而言之,在公孙瓒看来,如果让仇人刘虞当了皇帝,那不是明摆着要他公孙瓒的性命吗?袁盟主你做事,太不考虑兄弟们的感受了,这是对我极大的藐视。
遭到袁绍的藐视,公孙瓒心里已经有点不痛快了。
成大事者有一个重要品质,就是能忍,忍常人所不能忍。
公孙瓒认为自己是成大事者,所以心里不痛快不算大问题,忍一忍就风平浪静了。
公孙瓒与袁绍的矛盾升级,是由一块风水宝地—冀州引起的。
但冀州既不是袁绍的,也不是公孙瓒的,而是另外一个人的。这个人是韩馥。
说起来乱世中人们普遍奉行的原则是——天下为公。所谓天下为公的意思是,你的东西不是你一个人的,而是天下人的,大家都有份,所以也可以是我的。到底是谁的,不是看现在捏在谁手里,而是看枪杆子握在谁手中。
可是韩馥没有拿得出手的枪杆子,袁绍有,公孙瓒也有。
这就麻烦大了,童子怀金,路人起心。
袁绍想占有冀州的欲望非常强烈。因为说起来十分惭愧,大名鼎鼎的关东诸侯盟主袁绍,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勃海太守(怕脸上无光,后来自个给自个封了个车骑将军),还在冀州牧韩馥的管辖范围之内。更为惭愧的是,袁绍这个当带头大哥的,连手下弟兄们的吃饭问题都解决不好,眼看就要断粮了。
迫切归迫切,袁绍却不想用武力解决问题。因为动武损兵折将不说,还要毁了他的名声。要知道袁绍本就是靠名声起家的,如果名声搞臭了,那也就玩完了。
孙子兵法讲:不战而屈人之兵,善之善者也。
袁绍希望韩馥乖乖地把冀州让给他。这样既能得到实际的好处,又能进一步提高名望。
韩馥的东西,凭什么白白送给你袁绍?这不是白日做梦嘛。
正应了一句广告词:一切皆有可能。袁绍手下的谋士纪令人叹为观止地攻克了这个难关,让异想天开的美梦变成了伸手可及的现实。
纪的策划是,袁绍先派人去诱惑对冀州欲望很强烈的公孙瓒,说好两家一起到韩馥手里抢冀州,事成之后一人一半;只要公孙瓒一起兵,韩馥一定十分害怕;此时再派人去游说韩馥,他必然会乖乖就范。
这样一来,袁绍得到冀州就不是当强盗抢别人东西,而是众望所归接受让贤。事情做得十分漂亮,形象自然更加光辉。
不出所料,接到袁绍盟主一起抢冀州的建议后,一向蒙头实干的公孙瓒二话不说立即动手了。这年头有枪就是草头王,不抢白不抢,抢了不白抢。
公孙瓒正大光明地带着军队进入冀州,公开宣称是前去讨伐罪大恶极的董卓、解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皇帝,实际上却是假公济私,强行占有韩馥的冀州。
很快,公孙瓒就发现自己被结结实实地当猴耍了。
当公孙瓒和他的将士们还在冀中平原上风餐露宿的时候,袁绍已经从韩馥的手里半推半就勉为其难不好意思地接受了冀州。
公孙瓒兴高采烈地过来,垂头丧气地回去,实在太郁闷了。
这件事不但侮辱了公孙瓒的人格,而且侮辱了他的智商。但他只能咽下这口恶气,因为袁绍不是韩馥,不是那么好欺负的。
如果事情就此打住,作为一个以成大事者自许的人,公孙瓒还是能够忍受的。
偏偏最后的导火线被引爆了。
公孙瓒的愤怒
袁绍、袁术兄弟反目成仇,波及范围之大,受害人数之多,影响了整个东汉时局。很多人都有意无意地被卷了进去,其中就包括公孙瓒。
这件事又与老仇人刘虞脱不了干系。
刘虞的儿子刘和在长安(这时皇帝刘协已经被董卓绑架到了长安)中央政府当干部,回幽州的时候路过袁术的地盘,遭到主人的热情招待。
被人热情招待本来是一件好事,但刘和很快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了—袁术太热情了,热情地想让远方的客人永远留下来。
袁术提出了一个要求,让刘和给他爹写封信,中心意思是让刘虞派兵过来联合进攻长安,好去解救已经成为人质的皇帝(直接说去扩张地盘有点不好意思)。要是不答应的话,呵呵,刘公子你就在我这里永远地住下去吧。
刘虞收到儿子的信后,立即跟主抓军事的同事公孙瓒商议,主张派出几千骑兵前去帮助袁术。
公孙瓒很清楚袁术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,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些骑兵的光辉前景—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。作为一个靠军功起家的将军,公孙瓒非常心疼这几千骑兵,就指出袁术这人一向不靠谱,想阻止刘虞做傻事,不要白白赔了兵马。
刘虞何尝不清楚袁术为人非常不靠谱,但他不能不照办—儿子在袁术那里名义上是贵宾,实际上就是人质。袁术那意思很明确:要兵还是要儿子,你自己选。
刘虞心一狠,选择了儿子。
这下公孙瓒要抓狂了,不仅几千人马没有留住,还要得罪袁术。本来得罪的人就够多了,再多一个袁术,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?
公孙瓒想来想去想出了一个主意,自己派兵抢先一步去帮助袁术,说不定还能培养一些感情;顺便劝说袁术干脆收编了刘虞派去的兵马,以解心头之恨(这就有些不厚道了)。
正是在此时,公孙瓒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,选择了自己的立场,坚定地站到袁术那边去,共同对抗袁绍阵营。
于是,公孙瓒主动派去一千多骑兵帮助袁术。因为既要与袁术培养感情建立合作关系,又要找机会阴刘虞一把,责任非常重大,所以他派遣堂弟公孙越带兵前往。
正所谓当局者迷,旁观者清。公孙瓒阻止刘虞派兵时预料得一点都没错,公孙越等人果然就成了肉包子,到袁术那里就有去无回了—公孙越本人被袁术派去随孙坚攻打袁绍的部将周昂,结果中流矢光荣牺牲。
公孙瓒得知弟弟战死非常悲痛。虽然他堂弟的死牵扯到的人很多,刘虞、袁术、孙坚(这位猛人很快就在刘表的襄阳城下挂了)都有责任,但无比悲痛中的公孙瓒,还是坚定不移地把这笔账算到了袁绍头上。在他看来,如果不是袁绍多事派遣周昂夺了孙坚的城池,就没有袁术派孙坚攻打周昂这件事;不攻打周昂,他弟弟就不会死(余弟死,祸起于绍)。
旧恨又加新仇,公孙瓒彻底愤怒了。
汉献帝初平三年(192年)初,公孙瓒调集步骑军队总共三万多人,在清水河畔集结,准备大举进攻袁绍。著名的界桥(在今河北威县东清水河上)之战就此开始,公孙瓒与袁绍长达八年的战争拉开了序幕。